第十四章 破冰重逢
颁奖典礼的过程,在丁程鑫的感受里,变成了一场模糊的背景音。他端坐在座位上,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、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,去寻找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。舞台上的灯光璀璨,获奖者的致辞或激动或风趣,但他大多左耳进右耳出,全部的感官仿佛都系在了斜前方那个挺拔的黑色背影上。马嘉祺坐姿很正,很少与人交头接耳,只是在某些时刻,会微微侧头,目光似乎也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这个方向。
每一次短暂的目光碰撞,都像细小的电流,窜过丁程鑫的四肢百骸。几个月来的冷战、委屈、思念,以及刚才那句“别先走”带来的悸动,在他心里翻江倒海。他有很多话想问,有很多情绪想表达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典礼终于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。灯光亮起,人群开始涌动,互相道贺、寒暄。丁程鑫站在原地,有些无措地看着马嘉祺穿过人流,径直向他走来。
“走吧。”马嘉祺在他面前站定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。
“去哪儿?”丁程鑫下意识地问。
“找个安静的地方。”马嘉祺说着,很自然地虚扶了一下他的后背,引导着他随着人潮往会场外走。
他们没有去喧闹的晚宴厅,而是搭乘电梯,来到了酒店顶层的行政酒廊。已是深夜,酒廊里客人寥寥,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北京城璀璨绵延的灯火,像一条流动的星河,无声地诉说着城市的繁华与孤独。
服务生送来两杯温水后便悄然退开。一时间,只剩下他们两人,和窗外无边的夜景。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,之前的勇气在独处时似乎消散了些许,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。
丁程鑫低着头,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玻璃杯壁,不敢去看马嘉祺的眼睛。他害怕从那双眼眸里看到责备,或者,更怕看到冷漠。
“身体……都好了吗?”最终还是马嘉祺先打破了沉默,声音比刚才在会场时更低沉了些。
丁程鑫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之前发烧的事。他点了点头:“早好了。” 心里却因他这句迟来的关心泛起点点酸涩。
又是一阵沉默。
“那件事……”丁程鑫深吸一口气,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,直视着马嘉祺,“是假的。那些照片是角度和恶意剪辑,我跟那位作家只是第一次见面,正常社交。”
他语速有些快,带着急于澄清的迫切。
马嘉祺看着他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只是放在桌上的手,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。“我知道。”他回答。
丁程鑫怔住:“你知道?”
“嗯。”马嘉祺的目光转向窗外浩瀚的灯海,“后来冷静下来,查证了一下信息来源和那家营销号的背景。逻辑上不成立,漏洞很多。”
他还是那样,用理性和逻辑去分析情感的问题。丁程鑫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,还是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。他宁愿马嘉祺是因为信任他,而不是因为“逻辑上不成立”才相信他。
“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?不回我信息?”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,丁程鑫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我……我给你发了很多条……”
马嘉祺转回头,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,那深邃的眼底,终于翻涌起清晰可见的复杂情绪,有懊悔,有挣扎,也有心疼。
“当时,”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,声音艰涩,“我这边也遇到了一些麻烦。那个制片公司的事,被拿来和你的‘新闻’一起炒作,实验室和导师都受到了困扰。”他顿了顿,“我……很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。被卷入莫名其妙的舆论,被误解,被评判。”
他的语气依旧平静,但丁程鑫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波澜。他忽然想起,马嘉祺的世界向来是清晰、有序、由公式和逻辑构建的,那种混乱的、充满恶意的舆论场,对他而言,或许是比繁难的物理题更难以理解和应对的存在。
“我选择了最糟糕的处理方式。”马嘉祺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坦诚的检讨,“隔绝信息,试图在自己的系统内消化问题。我忽略了你的感受,也……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。”
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。没有辩解,没有推诿,只是冷静地剖析了自己行为的不当。这比任何激动的解释都让丁程鑫动容。
“我看到你问生病的那条信息,”马嘉祺继续道,声音更低沉了些,“我想回复,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。我的不回应,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伤害。”
丁程鑫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懊悔,看着他因为紧抿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,几个月来积压在心头的冰墙,在这一刻,轰然坍塌。原来,他不是不在乎,不是不信任,他只是……用了他那种笨拙的、不成熟的方式在处理危机,结果却弄巧成拙。
“我也……不好。”丁程鑫低下头,声音闷闷的,“我后来看到你的信息了,但我在赌气,也没有回。我那时候生病,一个人在医院……很难过。”他终究还是没忍住,说出了心底的委屈。
马嘉祺的呼吸似乎滞了一下。他伸出手,越过小小的桌面,轻轻覆盖在了丁程鑫握着杯子的手上。他的掌心温热,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简单的三个字,却重如千钧。
丁程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,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,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,滚烫。他没有抽回手,反而翻转手掌,用力地回握住他。
所有的误解、委屈、冷战,在这紧紧相握的双手和坦诚的对话中,开始真正地冰消雪融。
情绪稍稍平复后,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松弛了下来。他们开始像以前那样,聊起近况,聊起各自的学业和创作,只是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些不愉快的话题。窗外的星河与窗内的灯火交织,映照着他们重新靠近的身影。
聊到丁程鑫近期的创作时,马嘉祺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,目光落在丁程鑫微微泛红、还带着湿意的眼角,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:
“最近又写文了?什么题材?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试探和旧日记忆的暖意,“我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来演。”
这句话,瞬间将丁程鑫拉回了那个充满书卷气和阳光的高中时代,拉回了他们曾经共享的梦想。他抬起眼,对上马嘉祺那双深邃如夜、此刻却盛着窗外星火的眼眸,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、混合着酸楚与甜蜜的暖流。他弯起眼睛,脸上还挂着泪痕,却露出了一个带着狡黠和无比珍重的笑容:
“你猜。”他故意卖了个关子,然后向前倾了倾身,压低了声音,像分享一个独一无二的秘密,“不过……是以你为原型的。”
马嘉祺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,那总是显得冷峻的嘴角,控制不住地、缓缓地向上扬起,勾勒出一个清晰而真实的、带着巨大惊喜和温柔的笑意。他收紧了些握着丁程鑫的手,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,低沉而笃定地回应:
“以后你来写文我来演,嗯?”
丁程鑫用力回握着他,重重点头,笑容在泪水中绽放,无比明亮:
“一言为定。”
旧日的约定,在跨越风波与距离后,于这万丈红尘的顶空,被重新郑重拾起,赋予了更深沉的力量。
破冰之后,暖流奔涌。他们知道,有些东西,从未真正改变,也永远不会改变。